黑龙江日报记者 罗溟
头几场小雪,并没能覆盖上草地,在草丛没膝的荒地上,只是花花哒哒的,在草间夹上了一点白色。一辆苏联式小吉普车,从兴隆镇开出来,离开公路以后,很快就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夹着些微白雪的草的海洋中了。但是,很快它就又驰进了榛材地带。在这里,向饭锅扣在那里似的蚂蚁楼子,密密麻麻的遍地都是。小吉普车行走在蚂蚁楼子上,就好像行驶在海洋中遇上了狂风巨浪的一只小船似的,一颠一摇,车里面坐的人,不时的被颠起来,头顶撞到车棚上。轻变而有力的小吉普车,在费劲儿地往前行驰。
“噢!今天这片荒地还调皮的烦人······哪,噢······”坐在前边单坐上的老组长苏联专家马斯洛夫同志,费力的转着被皮衣服裹得臃肿的身子,回过头来和坐在后边座上的王场长说话。一句话刚说了个头,车子又遇上了一个大个儿的蚂蚁楼子,猛颠了起来,话头就断了,车子颠的轻了一些,他又歪过身子,斜望着王场长挤着眼睛,掩藏不住笑意的接着说:“过两年以后,你再走在这块地上,就该不是这样的了。那时候,这里会有非常平坦的道路,你这位场长再到这里来时,就该坐着讲究的小卧车,那时会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啊!当然,再到这里来是不会睡觉的,因为那时候在车子两边都是望不到边的金黄色的小麦,你这位场长同志,到这里来就不是找可耕的荒地,而是来检查工作,来看一看,你那丰硕的小麦什么时候收割最相宜了!”
这对未来该是多么美丽的向往啊!同车的人们,本来都被颠得昏头昏脑,一个个板着脸没有出声,老组长这番对未来饶有风趣的描述,引得大家都会心的哈哈大笑起来了。王场长刚要接着说一句什么,可是老组长忙着摆手,抢着又兴冲冲地补上了一句:“两年以后,重要的事,就要从这块土地上,生产出无数的粮食、猪肉、牛奶和鸡蛋······诺,诺,诺······”他一边笑,一边又怕被别人把话话头抢去,忙着又补上了一句:“到那个时候,我可要到你这里来做客的!哈,哈,哈!”
王场长一边紧不住笑,一边说:“来吧!来吧!我们非常欢迎,到那个时候,我们决忘不了苏联人民派来的以马斯洛夫、瓦辛克同志为首的土地整理考察组对我们的帮助!”
“那时候,我们就用自己生产的小麦做成的面包,自己养的肥猪,母鸡做成的火腿和拌香鸡,来好好招待你这位和我们共同建设美好生活的亲爱的客人的!”
土地整理考察组来三道岗草原上还不久,为了了解场地北部洼地的情形和选择设置第二分场场部的地点,王场长和老组长马斯洛夫、总工程师瓦辛克正坐着小吉普车穿越场地中部的榛材地带,向北部低洼的、平坦的草塘驰去。
仅管民族和语言不一样,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武装起来的人和人之间,在思想和情感上,是完全无间地融合到一起了。在三道岗这里,帮助我们勘测设计国营友谊农场的土地整理考察组苏联专家们,就是怀着一种共同事业的主人的情感在热情地帮助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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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联,土地整理工作是很紧张的,但是,它只是在春夏秋三季里进行;在冬季里,当气温降到摄氏零度以下时,就要停止了。这个时候,土地整理工作人员,就要到大城市里与家人团聚和学习去,冬季里的土地整理工作人员,在苏联要受到各方面的照顾和招待。
来到我们这里帮助我们整理建设国营友谊农场土地的苏联专家,恰恰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在苏联本来应当休息了的季节里到来的。
水利专家契里左夫来到这里不久,就对他已经熟悉了的中国专家说:“到中国来,是为了我们的共同事业,在这里,我们在共同完成着一件历史任务。”
他们来到草原的时候,北京虽然还没有人穿棉衣服呢,这里却已经下过两场冬雪了。他们一来到这里,就毫无停留地投人了紧张的测量、土壤调查、水利调查工作。工作在迅谏的进行着,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摄氏温度表上的红线,很快就降到了零下二十度以下了。
每天,早上还满天星斗呢,专家们就已经点上蜡烛起床了,苏联专家和我国工作人员一起,乘上卡车,迎着早晨刺骨的北风,奔驰在颠簸的草原上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爬出地平线。晚上,专家们从草原上回到驻地兴隆镇时,天上的星星已经出来了。吃过晚饭,他们就又开始在灯下整理白天的调查资料。
在草原上,雪后,北风呼啸着卷起了漫天的雪雾.在公路上,好像有千万条白色的大蟒横穿而过,只是二十公尺左右远的大树,就已经模糊不清了,这时,公路上和小镇子里的街道上已经断了行人。可是,苏联专家们正在带着他们的新学生,在草丛深雪中,在人靠起来的风帐后边,伏在水平仪的观测镜上,寻找在雪雾中摇摇晃晃忽隐忽现的塔尺,脱掉手套,不断地用嘴呵着手记录着观测的结果;在横绕场地南边的七星河上,苏联水利专家正和中国水利工程人员,爬在刚刚刨开的冰口上,观看着水的流速情形;土壤组的苏联专家,也正在试坑里,光着已经要冻僵的两手,剥着剖面土层的土样。草原上的工作环境尽管非常恶劣,为建设国营友谊农场的土地整理工作,却在迅速的进展着。
有一天,早晨看来好像比往常暖一些,土地整理专家小马斯洛夫同志(因为他和老组长同姓,今年才二十五岁,是专家中最年轻的一个,所以大伙儿提起他的时候,都加上个亲爱的“小”字),只穿了一双夹皮靴子,就领测量工人和翻译人员下地了,实际上这一天并不比头一天暖和,还在途中呢,小马斯洛夫的靴子就冻透了,支上经纬仪的时候,他已经冻得不得不一边工作着,一边跳着双脚取暖了。和他同来的已经学会了用先进的测量方法工作的技术员,几次想要替换他—下,叫他到车里暖一暖,都被他拒绝了。这一大,他一直像往常一样,工作得很晚才领大伙儿回去。晚上,他的翻译去看他的时候,一见面,小马斯洛夫同志头一句就兴致勃勃的说:“诺!今天的工作不错呀!这一天测量了三千公尺,比头一天多测量了一千一百公尺,工作进展带来的兴奋,早已经使他把冻了一天脚的苦事忘记了。
苏联专家们在风里雪里帮助我们整理为建设一个规模巨大的农场所需要的土地的工作,在冬季的自然条件下 ,这已经是一件很艰巨很复杂的工作了;但是苏联专家们并没有停止在土地整理工作上。考察组的总工程师瓦辛克同志,有一天领着勘测队长陈启先同志检查完工作、坐着小吉普车回来时,一面沉思着,一面认真嘱咐陈启先:“咱们的工作只是刚刚开如呀!今后,中国还有那么广阔的土地要尽快地掌握好这门科学!"瓦辛克同志来了不久,就和陈启先同志订了一个合同:他要为陈启先系统地一部分一部分地讲解苏联工地整理的历史、方法和原则,他要陈启先为他讲中国的土地改革的情形。在工作中,不只是瓦辛克同志非常注意教会他身边的中国工作人员,而是所有的办联专家,在所有的工作中,都非常注意培养中国的技术力量。尽管天气冷得伸出手就冻得麻木了,苏联专家们还是不胜其烦地,先让随着他们工作的中国同志试着做一遍,然后他们再做一遍。十一月二十二日,草原上刮起了罕有的一次大风雪,穿得厚厚的皮大衣都被吹透了,苏联专家拉斯肯细心地教随他一起工作的技术员黎和焱学会观测水平仪,他让黎和焱看水平仪,自己做助手,记录黎和焱观测的结果,铅笔不时地从他冻僵的手里掉到地上,他总是用嘴呵一下手,拾起笔来继续写。勘测队王占芳同志在苏联专家比斯明诺夫把着手教的情况下,不到十天的工夫,就学会了掌握科学仪器和先进工作的方法,他很快就从一个助手变成了独立领导工人进行工作的人员了。
为了教会中国同志们掌握土地整理工作方法,苏联专家们不但不顾疲劳或艰苦,甚至都不顾身体的健康来尽快地教会中国同志。老组长马斯洛夫来了不久就病了,刚刚动完手术,医生要他安静的休息几天,可是就在动手术的当天,他趁他的翻译出去的工夫便偷着跑到隔壁学习绘图的绘图员屋子里,去看看他们会怎么样和是否掌握新的工作方法了。后一个阶段,工作全面展开了,苏联专家们又提出要为参加土地整理工作的我国工作人员讲课。在老组长马斯洛夫同志预定讲第一课的那天,他突然病了,大家都主张等几天再讲,但是马斯洛夫同志还是坚持按时带病讲了第一课,他说:“这样第二课就不会拖期了!"
现在,土地整理考察组的苏联专家在三道岗草原上已经工作两个月了,土地整理工作的室外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正转人室内进行整理和绘制图纸的工作,他们很快就要完成苏联人民委托给他们的使命了。但是,当他们在我们的报纸上看到要在三年内勘测一亿亩土地的消息时,他们非常关切这件事。现在又答应在结合搞室内规划的同时,帮助我们训练勘测大批土地的技术人员。
这种伟大的友谊和无微不至的关怀,怎能不使人感动呢!从这里,怎能不使人更增加开发祖国广阔土地的信心呢!
(一九五五年一月于兴隆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