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日,开荒典礼结束后,我随着参加典礼的五分场代表第十生产队的捡拉机手高作来,乘摩托车去田间作业站。我们到达作业站的时候,已是黄昏了。这个作业站由辆绿色的宿营车 、两个帐篷、三座茅房组成,四周是-眼看不见边的原野。几天前,这里已进行过烧荒,野草的灰烬给草原铺上了一层深灰色的地毯,新犁起的处女地,正散发湿润的诱人的泥土气味。这使我想起一个名叫刘焕高的拖拉机手在自己的诗句里所写的场面:
烈火烧尽万年野草,
黑油油的土地望着太阳微笑。
没有来草原参加开荒的人,是很难体会到这诗句中流露的豪放的情感的,这是人们看到荒原在自己手中变成肥田而感到自豪的种喜悦心情。
作业站静悄悄地,没有人在家,只听到四周传来拖拉机的轰鸣。
走下摩托车,高作来到伏房里拿了三张油饼,又到帐篷里取了一件棉袄披在身上,一面走一面告诉我:老姚同志,你稍等下颜队长和日班的同志们就要回来了,我就要去值夜班了“你昨天干了一整夜,今天白天没有休息,不需要睡会爱叫“我担心地问。地用手一指笑道“你听,我们我们向荒地的进军已经开始了,一时一刻都是宝贵的。这样让我睡,我也睡不着!”他一面说着,一阵风似的下地去了。
我独自一人走进宿营车,生产队的指挥部设在这里。这是一幢带有四个铁轮的绿色房屋,可随时流动,有三间房子那样大,设有十四个床铺,还设有办公桌、放零用品和文件的立柜、自带电瓶,夜间还有点灯照明。这辆车上带有锅炉设备的盥洗室,紧张劳动一天的拖拉机手还可以在这里来一个淋浴呢。看到这些,令人很自然地想到,苏联人民为我们打算得实在周到啊!
这时,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走进宿营车,他满脸黑土,两双大眼睛显得分外亮。这就是第十生产队队长颜世良同志,他刚从田间归来。
我向他说清来意后,他很干脆地说:“好!现在我们就谈谈吧,能谈几分钟,就是几分钟拖拉机手们吃过饭,我又要忙活起来!”他接着向我介绍他们队在开荒前夕和开荒第一天的情况:
“好久以来,小伙子们都鼓着股劲。他们说:‘从我动身到北大荒的第天起,就盼着这一天快些来到。这次开荒定要痛痛快快地干一场。’”
“今天,天刚亮,拖拉机手都起身了,有的去检查机器,有的取水,有的扛起标杆,跑向地里划线(耕地前要划出一条笔直的线)。六点多钟,我们的各台拖拉机都按时到指定地段,犁起第一道犁沟。”
“开荒的第一天,我们就得到了苏联专家的有力帮助。苏联专家挨次检查了每台机车翻地的情况,发现地里的‘立筏’比较多,他立即寻找原因,原来是犁铧后面的延长板安装得不适当,他提出改装延长板的建议,不到半个小时,每台机车都纠正过来了,耕地质量及时得到了改进。”
“今天,我们出动的五台翻耕地的机车中,有三个机车突破了定额。‘德特-54'武七十九号机车驾驶员郝焕文耕的地质量好数量也高,他完成了定额的百分之百四十,耗油量比定额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二。”
“说起郝焕文,他开拖拉机的时间并不长。过去他在国营双桥农场工作,去年春天才由农工提升为拖拉机助手。他虽然只参加过秋翻地工作,但是因为他认真钻研,业务能力提高得很快。来到友谊农场,他就被任命为换班驾驶员。他还热情帮助农具手学习技术,再鼓励他们:‘开荒的质量不能有丝毫马虎,质量的好坏,农具手起着重要的作用。’开荒时,他注意同农具手密切联系,规定了联系信号,还随时跳下车来,检查耕地质量,告诉农具手什么样的土壤地形,该怎样掌握下犁的深度。”
他的话被刚从地里回来的生产副队长老邓打断了。于是他们研究起另外一件事:在工作日夜不停的情况下,如何利用空隙召开简短的会,以便大家及时研究工作中的问题和交流经验。
在他们商量过不多一会儿,拖拉机手们便陆续走进宿营车来。一个小型座谈会照计划召开了。会上每个人都谈到了“进攻"第一天的感受,谈到了工作的困难,有人谈了些工作经验。散会了,颜队长像一个老大哥似的一再督促大家:“同志们,赶快睡觉去吧!休息好,才能于好工作,明天的工作还等着你们呢?”
宿营车里渐渐安静下来我请颜队长把先前被打断了的谈话继续下去。老正要开口的时候,从门外又走进一人,这人二十岁上下,带一顶破军帽,披着件了色的棉袄。他慢声慢语地说:“颜队长,你不是要给我谈些什么吗?”
老颜没立即开口,他不好意思地望了我一眼,从这眼光里,我觉得他好像去说:“你看,我又有事了!”
“我们想把你从农工组调出来,请你管理段伙食。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它关系着全队每个人的健康,关系着我们能不能胜利完成开荒任务。自然,手.我们是在荒地上起家,各方面条件都不好,困难也会很多。”颜队长开始了他的话。
“我没有干过这样工作,怕干不了!”小伙子犹豫地说。
“什么本领也都是从做中锻炼出来的。我也没进过生产队长训练班,没在农业工作过,我还不是学着做队长的工作。”
这个穿褪色棉袄的小伙子微微-笑,默默地接受了新的工作。颜队长接着讲下去:
“拖拉机手、农具手们在荒地上,风吹日晒,一整天一整天地干着活,目前最迫切的是解决饮水问题。昨天我们用大车送水,车到地头,水差不多也泼光了……”
“那么,我们用水箱送水,就好了!”小伙子脱口而出地说。
“好是好!我们哪里去弄水箱呢?造预算,让上级去做,往返也要十几天,不顶急用。我们要自己想办法。我曾看见伙房里有空着的菜坛子,这东西,肚子大,装水多,口小,不妨搜索几个;还可以到伙房找些啤酒瓶,如果能有几十个,每个拖拉机手上班时,带上一瓶水,也解决不少问题!”
“好吧!就让我干了吧!我没经验,多找放事员商量,也能解决不少问题!”这个小伙子高高兴地走了。
夜深了,草原没有安静下来。各个生产队的夜班作业的拖拉机轰鸣声响的御草原,从宿营车的窗户向外望去,在草原的近处处远处都闪耀着银色的灿烂的灯光。这声音,这灯光惹起人们心情的激动。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月以前的一幅情景来:
那正是进行拖拉机试运转(并结合进行耙地)的时候,四月六日的晚上,我和作家协会的井同志都在苏联专家、农业总技师顾作间克鲁基科关同志的住室里,我们和专家像老朋友似地交谈着,谈到中苏人民的友谊,谈到农场的现在和未来,也谈到苏联人民正在进行的大规模开荒事业。克鲁基科夫同志说:“虽然我们的语言不同,我们的事业是共同的。我们两国人民这样的相近。此刻在我的家乡,在我们的西伯利亚也和这里样,正处在开荒的前夜。我们这里的生活是多么有生气,草原的夜晚又是多么美妙呵!辽阔的草原像个蓝澄澄的海,这儿那儿到处闪耀着拖拉机的银花般的灯......”他越讲越兴奋,拉着我们和同室住的几位苏联专家一同步出室外。这时,乌云升起了,遮住了月亮,浓雾笼罩着草原,拖拉机灯光穿越雾层发出银色光芒,草原沉醉在拖拉机的轰鸣动人心弦的演奏里。
克鲁基科夫同志大有感触地说:“同志们,请听,这有些像炮声,但这不是二十几年前日本帝国主义进攻中国东北的炮声;这也是种进攻,这是苏联人民帮助自己的兄弟——中国人民向荒地、向大自然展开进攻,可以说是个伟大的进攻!”寒风吹乱老专家的头发,我们看不清他那兴奋而激动的面孔,我们却感觉到苏维埃人对中国人民由衷的爱和兄弟之情。这感情在友谊农场开荒的第一天,又一次在我的心头汹口。
一九五五年五月 于兴隆镇
人民日报记者 姚力文人民日报记者 姚力文